坠落。
永无止境的坠落。
刚开始的时候,洛尔还小心翼翼地一级一级台阶跳下去,有种前世玩跳跳乐游戏的感觉。
他的蛾翼披风被蛾母丽安娜亲手瓦解了,现在没得飞了。
但很快,紧跟在他身后的芙蕾就将少年像个玩偶一样抱在怀中,然后轻盈地向跃向深渊之中。
四周漆黑一片,渐渐地,黑暗中浮现出如同宇宙深空的光景。
那是数不清的颜色各异的星辰,就环绕着洛尔和芙蕾永无休止地运行。
那星辰的造型并不贴合现实,反而像是孩童天真的涂鸦一般,周身都萦绕着迷离的光的触须。
世界之外依然存在着无数个世界。
你的起源是一场漫无边际的流浪。
被芙蕾抱在怀中的少年不禁屏住呼吸,眺望着仿佛怪诞梦境般的宇宙深空。
世界之外
在那遥远的地方,会有我的家吗?
脑海中闪过这样的念头,少年不禁看得有些入神,那些迷离怪诞的星辰顿时蠕动起来,周身的触须都张牙舞爪地朝她们靠近。
“洛尔,别看。”
芙蕾的声音突然响起,下一刻,少年就感觉脑袋埋进了一处温柔之中。
他一下子没了声息,而后,脚下深邃的通道中突然涌现一阵汹涌如潮水般的浓雾。
于是那些涂鸦般的星星和死寂的大气就都消失了,只剩下了身体不断坠落的感觉。
粘稠的雾气掩埋了一切。
“喵。”
短促的猫叫声在耳边响起,少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直接凝望着深远的天幕,群星在汇聚成光的河流,将漆黑的夜空分隔开。
这画面带来的冲击力度相当大,洛尔愣了好一会,才回忆起自己正置身于深渊之中。
这趟旅途还没有抵达终点,自己仍然在路上。
少年一时间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,兴许他的内心深处,也在等待一个结局。
他爬了起来,环顾四周,这里就如同现世中的某一处宁静的原野。
没有呼啸的神性波动,也没有背离物理法则的奇异景象,更没有来势汹汹的神性生命。
深远的星空下,一切都显得宁静祥和。
芙蕾正站在不远处,百无聊赖地凝望着深远的天幕。
“芙蕾。”
“嗯。”
洛尔来到芙蕾身旁,芙蕾轻轻应了一声,原野上有风拂过,带来难以想象的清新气息。
少年一时间有些心旷神怡,四周景色如画,如果忘记了此处是在深渊之中,倒是可以看做一场不错的郊游。
他不禁自言自语地说道。
“我们这是在深渊吧?”
只是说完,自己也忍不住轻笑了一声,但很快,洛尔就意识到某种东西的缺失。
铜镜呢?!不对,老师呢?!
奈莉尔去哪了?
洛尔发现一直随身携带的铜镜没在身上,险些心脏骤停,连忙在自己身上翻找着。
“洛尔,在那边。”
芙蕾见状,开口提示道,少年忙转过头,正好瞧见在一块大石头上,端坐着一头漂亮的三花猫。
而在石头背面,戴着贝雷帽的银色卷发女子正架着画板为猫猫作画。
洛尔长出了一口气,他刚才险些以为铜镜在跨界的过程中遗失了。
万一掉到了世界之外,那可真是不知道要如何把奈莉尔给找回来。
洛尔于是好奇地观察着眼前的猫咪。
与普通的家猫或者野猫并无分别,机灵,体态优雅,它似乎有所察觉,但也只限于朝洛尔这边瞥了一眼。
那双浑圆的瞳孔在夜色下闪着清幽的光,但哪怕洛尔和芙蕾都凝视着它,三花猫也只是旁若无人地舔着毛发。
没有提防也并不畏惧。
奈莉尔运笔如飞,没有让洛尔等太久,便完成了作画,与此前一样,她任由吹拂的夜风,将画纸吹向天空中。
“不留下来做个纪念吗,老师?”
洛尔来到奈莉尔面前,好奇地问道。
“洛尔,对于画家来说,最期待的作品永远是下一幅。”
三花猫似是通人性般,从石头上跃下,追着那张在风中翩飞的画纸远去。
几人顿时哑然失笑。
“真美啊。”
奈莉尔眺望着遥远的原野,发出情不自禁的感慨。
“不管是这儿,还是虫巢,都美得让我满心欢喜,洛尔,能和你走这一趟真是太好了。”
“是么”
少年怔了一下,脸上同样绽放出绝美的笑容。
“来,洛尔,瞧瞧这个。”
奈莉尔像是想到了什么,从画架上又翻出了一叠画纸。
其中有如白色日轮升空般的巨大扑棱蛾子;也有顶天立地,根茎遍布虫巢的白色巨树;有洛尔的个人艺术写真,也有小虫子吉欧拔剑斩向王座的高光场面
在虫巢之中,奈莉尔一直在铜镜之中积蓄力量,作为洛尔对抗蛾母的底牌,存在感极低。
但事实是,她内心不曾有一刻遗忘绘画的念头,暗戳戳地躲在铜镜里将这一路发生的故事都记录了下来。
洛尔感叹:“老师,你还真是一刻都没有停下来。”
这些画作中有不少都是直接描绘出了神明的本相,这可是相当不得了的事情。
他这才察觉到奈莉尔的异样。
她此刻的气息就像这片夜空一样深远,并非特别强大,却无比飘渺,仿佛下一秒就会像泡沫一般消散在风中。
随着她绘出一幅又一幅深渊之中的图景,某种宏伟的升变正在发生。
已经很接近了。
少年澄澈的眼眸中荡漾起温柔的波澜,他是发自内心为自己老师的进益感到开心。
真好啊,走在自己所爱的道路上,忘记一切苦痛,所见皆是奇迹。
“老师,恭喜你。”
奈莉尔闻言愣了一下,转而摆摆手,说:“还差得远呢。”
只是那微微扬起的嘴角愣是怎么都压不下去。
洛尔眺望着平静的原野,寂静的远方传来了一声短促猫叫,像是要和它呼应,紧接着又响起有几声猫的叫声。
“老师,芙蕾,你们说,阿莫尔爱过自己亲手缔造的虫巢吗?”
少年疑问着,自进入虫巢以来,这个问题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,但他也知道,这个问题或许很难有答案了。
“不知道,实际上很多问题都不需要答案,我们只能知道祂最终抛弃了虫巢。”
奈莉尔回答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