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山兀立，下临深渊。

    斯人独立，吞酒对空。

    老头子好喝酒，我脑子里对他最初的记忆，便是他一身混杂的酒臭。他常对着北方的星空喝酒，喝大了，便摆龙门阵。半句清楚，半句含混的说他当年参与大战，如何如何牛逼。最常提起的是，单枪匹马，弄了烛龙一颗眼睛。每当说到此处，他眼里便闪着碎光，像是在流泪。若不是听见他嘴里骂骂咧咧，我还以为他想起了北方雪乡初恋。还有他醉酒后腆着肚子对月哀叹的样子，总让我怀疑他是不是故事里投错胎的元帅。

    他常常醉眼朦胧中意味深长的对我说，江湖险恶，但还是看颜值的，就你这张相分分钟被人剁成肉酱。

    我不满意的看着他皱成一朵花的老脸，不以为然。

    老头子好像真的有两下子，不过越老越愤世嫉俗。据他说，他不爽很多人，也令很多人不爽，后来，他跟那群人打了一架，双方各有伤亡，没个结果，到最后，他索性拍屁股走人，进入这孤老山。

    用他的话说，是与万般浊世，宵小众生一别两欢，各生欢喜。

    只是苦了这孤老山上的狼虫虎豹，灵猴傻狍，从此受他嚎叫，再无清静之日。

    常常，喝完一葫芦酒后，他的话会越来越多，也会越来越不着调。他说北疆有雪海，冰雪覆盖，那里有一条巨大的烛龙，烛龙睁眼便是半载白昼，闭眼便是半年长夜。烛龙的呼吸变成了冰雪严寒。在那里，撒尿的时候需要带根棍子，因为一边尿，一边就会冻上。尿完赶紧敲掉，不然，可以进宫当太监了。那里天上有仙光。秦始皇曾命人取走一段仙光炼仙药。

    我想长生不老的陪着这个老酒鬼，好像很无聊。只是好奇那烛龙。便问他烛龙什么样子。他说是黑色玄蛇，顶生独目。过了一段时间，又说是赤色巨蟒，吞云吐雾。我问到底什么颜色，还有，烛龙被你扣了眼珠子，那北原不是要长夜漫漫了。他愣了下，大概没想到我会拆穿他，重重的喝了一口酒。脸上火烧一般红。不知道是尴尬，还是想起了什么。被醉酒的红眼盯着，我便不好再问起烛龙的事儿。他转移话题说他在北冥海见过鲲鱼，还是一群，它们在倒立睡觉。还说自己从北海玄武神的铠甲上掰了一块做护心镜。我心道，能被你掰下一块的龟壳大概也挡不了什么伤害。。。。

    很多时候，我不知道他那句是真的，那句是吹起来的牛皮。

    奇怪的是，他从来没说过女人。一次也没有提过。

    我想他一定不大喜欢女人。

    后来，我下了山，认识了许多人，男人女人。跟他一起打过架的人，还有一起打过他又被他揍的人。从那些人的话里，看到过往的雪泥鸿爪。想起当年在雪顶情景，才明白他的眼睛看到了北方广阔深邃夜空里的什么。

    回首中，他落寞的背影，成了孤山之上，更加孤独的高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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